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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的富士山,沿著不同的視線攀登,產生不一樣的風景。
赤穗浪人為主公復仇的故事,就像幕府歷史裡的富士山,是一般日本人都知道的國民物語。論武士精神,也是必談,歌舞伎熱門戲目「忠臣藏」,即改編此一事件,觀眾看不膩,上個月東京歌舞伎座就又有演出。在日本,連一個「驛弁」(鐵路便當)都可以出版一本書,赤穗浪人復仇的歷史論述,更是多如牛毛。但《決算忠臣藏:從帳冊史料解讀元祿赤穗事件的真相》開闢瞭一條新視線,從一本關鍵帳冊入手,看見老故事的新面貌。
赤穗藩的武士等部眾,從存念替藩主報仇,到付諸行動,長達1年9個月。這中間,他們歷經解體滾蛋的「廢藩」,人要走,東西也要賣,連一片榻榻米都不留。武士變成一無所有的浪人,他們如何復仇呢?本書作者是東京大學的教授,他從金錢調控的角度,探索瞭史上知名的忠義行動如何被驅動。原來,志士也是人,在漫長的六百多天,他們需要住屋吃飯,必須有人從背後支援租金和飯錢。買長矛、長槍等武器,也無一不需要費用。最後,作者下瞭結論,「光靠忠義應該無法取下仇敵的首級」。
捉緊細節架構起發生背景
歷史是已逝的事實,非如小說可以隨興編造。寫史者的「創意」,往往顯示在他獨特的眼光,挖掘或發覺別人未曾碰觸的資料和角度。近期另一本新書《野獸花園:1933,納粹帝國元年,一個美國外交官在柏林》,和《決算忠臣藏》一樣,面對的歷史人盡皆知,採取的探查路徑也是獨特,但作者是專業的寫傢,曾任報社記者,說故事的技藝遠勝許多隻知說明的教授。
《野獸花園》開筆一破題,就叫人「不得不」繼續讀下去。一個紐約醫生全身光溜溜站在領事館的體檢室,領事館卻不在紐約,而是希特勒的柏林。在那裡的那一刻,醫生的身體不隻光溜溜,還皮開肉綻。怵目驚心的場景,預告瞭一個瘋狂時代的故事即將開演。
德國納粹亂政暴行,不要說寫成書,電影就成千上萬部,且角度奇多。本書作者則藉美國駐德大使威廉.多德和他成年女兒的出使經歷,帶出納粹如何走向狂亂與非人性。他的描寫本於大量的史料,除瞭主角多德之女的日記,還有副國務卿的日記、報紙專欄作傢的日記、外交官的備忘錄等。以我自己接觸臺灣近代歷史、聽過豪門燒燬日記的傳聞來看,西方民間和官方留存的海量資料,對作傢而言無疑是幸福的,但從另一個角度,他們也必須更用功,編織資料的功力要更高強。
《野獸花園》的作者在龐雜資料中,捉緊細節,再以絕佳文筆,寫成一部讓人嘆為觀止的故事,更回頭證明瑣碎細節確實都有存在的必要,真令我敬佩。多德從美國把座車運過洋,作者不忘加上汽車廠牌「雪佛蘭」;他描寫大使之女接觸過的女性專廚房油煙欄作傢,「瞳孔被上眼瞼遮去局部,讓人覺得既有慧思,又帶著懷疑。」她所在的報社是「當時柏林仍在營運的兩百份報紙之一」,處處可見作者對環境背景掌握的綿密,對人與事的雕刻,也是上乘。
自真實記錄逼視殘酷與瘋狂
近期另有一本納粹歷史相關的書《奧許維茲臥底報告:自願關進納粹集中營的波蘭英雄》,則是一份未經剪裁的原始資料。一位波蘭軍人故意潛入奧許維茲集中營,事後寫出他幾年的驚悚見聞。包括他從二樓窗戶看到的、畢生難忘的一幕︰3個人玩賭,各放一張鈔票到磚頭上,然後,他們把一名囚犯的頭朝下埋進沙土裡,隻埋上半身,要賭這個人能掙紮多久,他的腿還能動幾分鐘。
全書隻能用「慘絕人寰」來形容。納粹的可怕,大傢都知,但經由這本真實的史書,再次逼視,讓我們對人性再次提高警覺,必須常抱戒慎恐懼之心。如果沒有對生命最根本的尊重,一些看似美麗偉大的夢,也會把人帶往無盡頭的瘋狂。
(中國時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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